杳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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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下为主(89)

  萧桢缓缓开口:“乌斯王?”他目光掠过已经面无人色的董太医:“既然是私藏,你又如何敢说那是解药?”

  齐纯连忙叩首,冷汗涔涔:“臣曾游历乌斯藏,不敢妄言。”

  “你不敢?”萧桢愠色尽显:“朕看你好大的胆子!”

  屋子里的人都被吓得惊颤不已,齐纯也没想到萧桢听完后是这样的反应,帝王突然而至的震怒,让所有人噤若寒蝉,等回过神时,萧桢已经下令让锦衣卫将抖成筛子的齐纯押入刑部大狱。

  萧洵试图阻止萧桢,刚要说点儿什么,便和萧桢居高临下的双眸对上,那双瞳眸颜色极深,充满了审视和寒霜,萧洵喉咙卡刺一般,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。

  “董老,朕相信你。”萧桢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:“你来替太子诊,你实话实说,他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?”

  董氏一族,名医世家,董太医跟着萧桢已经二十多年,到最后却误入歧途,他深知当今陛下的脾性——无论他诊出何种结果,他都没有活路可走了。

  老太医把脉的手还算稳当。

  萧洵眼中灰暗一片,不敢再有任何期待了,萧桢强硬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,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。

  皇帝可以不通医术,但却有本事能逼着天下名医为太子一一会诊。

 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拖长了,萧洵脑中思绪万千,自己隐瞒这么多年的病情,那是从前萧桢不上心的缘故。

  他明明可以一直不上心,不在乎,却偏要在无可挽回之时,忽然这么较真。

  

  “三杯雪至阴,太子殿下体内寒毒早已沁入骨髓。”审判开始,老太医艰涩地开口,气若游丝:“寒毒本就无药可解,殿下近年又以急烈火毒强压,看似调理得当,实则积年耗损,一去不返。”

  他重重叹了口气:“如今五脏六腑俱坏透了,药石无医,神仙恐怕也难以回天。”

  苍老又混浊的声音颓然道,好像感慨生命的凋落,又好似悲叹命运的残忍和不公。

  

  萧桢不会容忍背叛自己的人,即便此人已经蹒跚年迈,尽心竭力跟了自己二十余年。

  董太医前后说辞相去甚远,已然是认了背叛的罪名。

  萧桢冰冷得锋利的侧脸,承载杀伐的冷酷和计谋的无情,皇帝不在乎隐情和苦衷,眼里只有忠与不忠,用与不用。

  萧洵竟然在这时候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恐惧,被猛兽的獠牙咬住了脆弱的脖颈,人就会克制不住对死亡的恐惧。

  “陛下……”董太医脸上的筋肉都因为过度紧张而突突跳动。

  萧桢深渊一般的眸子里,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雪,他没再理会试图求饶活命的太医,他起身回过头,盯着萧洵好半晌,毫无温度。

  萧洵想要说点儿什么,却只被迎面而来的一巴掌打断,他脑子嗡嗡作响,都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咽下去了,简直就像是咽了一口经年累月由怨恨浇灌出来的苦果。

  “萧洵,你在报复朕吗?”没等人回答,萧桢又几乎是咬着牙说:“你就是死,也该死得其所。”

  萧洵愣了愣,水中皎月,终是可望而不可得。

  萧桢离开的背影变得越发模糊,他只庆幸自己,从来也没有对皇帝再抱有任何期待。

  事情总不能如愿发展,也变数太多。

  董太医当日便被赐死了,连带董氏一脉的弟子和学徒,全都连坐,无一幸免。

  萧桢用最粗暴的手段,造成了最可怕的威压。朝堂之上,燕继的脸色难看至极,萧桢根本没打算再遮掩杀意,看向他的眼神冷冽犹如凌迟的刀,这第一刀便刮得人血肉淋漓。

  

  萧洵又猜不透萧桢的心思了,可他没办法坐以待毙,在燕继急躁的催促之下,他下定决心:“好,我会尽快寻个机会。”

  第二日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,萧桢已经在御书房和诸位大臣商量了一整上午的国事,萧洵来得太早,实在站不住,便干脆盘腿坐在了门外的空地上。

  一众内侍和宫人都惊吓到了似的,频频偷看,还伴随着带着惊诧的吸气声,毕竟太子这实在太没规矩了,从来没人敢这样。

  萧桢肯召见他时,他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,他还挺好奇今日这一上午都议了什么事,可萧桢脸色黑沉得可怕,叫他见了都发怵,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如坠冰窖的感觉。

  主要是萧桢这段时间脾气太好了,不怎么动怒,就算动了怒,也没真的惩治过他,他又有点儿飘飘然的感觉,太放肆了。

  

  “你就是这样和你舅舅联合起来,打算欺瞒朕?”

  萧洵明白了,毒不毒的有什么要紧,萧桢气成这样,是因为自己联合燕继对他有所欺瞒。

  “阿爹……不是的,我只是为了取得燕相的信任。”萧洵甚至委屈了:“不是你让我稳住他的吗?我没有联合他的意思。”

  萧桢脸色更难看了,他内里似乎是有一团烧得旺盛的火,又似填了一整块千年不化的冰,全然不顾他死活地在折磨着他,才让他露出这样愤怒,又这样悲哀的神色。

  “萧洵,你知道乌斯王不会轻易给出解药,对吗?”

  “没关系……”

  “朕不会为了一瓶莫须有的解药耗损大量国力,罔顾千万百姓。”萧桢眼神直勾勾的,坦诚到近乎残忍的地步。

  “哈。”萧洵笑了一下,轻轻地松了口气:“我知道啊。”

  九镇边境才刚打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仗,财力人力都是大损,更何况鄞都有燕继狼子野心,江南一派暗流涌动,再昏庸的皇帝都不至于蠢到做不明智的举动,更何况萧桢。

  萧洵很早就想明白了,就算他把一切坦诚都告诉萧桢,求他救自己,萧桢的选择却是他心知肚明的,江山和自己,自己才是会被放弃一个,所以才根本没必要问出来。

  不问,就是不知道,自自欺人的永远也不知道。

  

  

  “阿爹,所谓的解药到底没有人证实过,多半也是齐纯道听途说的谣言罢了。”萧洵摇头:“若是千辛万苦寻回来假的,岂不可笑。

  “那你怎么办呢?”萧桢的愤怒没有找到出口,却又猛地被灌入一种茫然,他唇齿微颤,几度张口无声,过了很久,他才问:“你是想死在我面前吗?”

  “我没这么想过。”萧洵觉得偶尔说点儿违心之语也不会遭天谴,但还是觉得这个局面难以收拾,想叮嘱一句:“阿爹,你能不能别告诉……”

  他还没说完,耳侧被风刮到,又猛地灌入一声巨响,帝王案前的青玉镇纸就在他身边被摔成粉碎。

  “别这么叫朕!”萧桢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快要狰狞的面容:“闭嘴!”

  萧洵还不肯闭嘴,这件事很重要:“阿爹,我只说一句就闭嘴,不要将此事告诉萧洛,可以吗?”

  萧洵今天必须承认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,他看着萧桢因为一句“阿爹”就愤怒得几乎绝望的神色,久违地真正感受到了愉悦。

  谁让萧桢的“元元”也曾让他这样的深恶痛绝,人必须要自己尝尝恶心和愤怒滋味,才知道那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。

  一种无力的,却足够扭曲的快感,犹如浑身腐烂的恶鬼一样攀扯着他,发出尖锐的叫嚣,你还是下地狱去吧。

  

  能让萧桢这样强大自持的人,彻底失去冷静的这一时片刻,萧洵已经进步不少了,至少今日之后,局面不再只是被动的。

 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,为萧洵切脉的大夫犹如流水一般地涌入太子府,左右都是真才实学的医者,虽然表达的各有不同,无非都是一个意思,人快死了,我们一定会尽力救一救,但陛下做好心理准备,多半是没得救。

  萧桢自说自话,自导自演的美梦就被他们这样一人一句敲得粉碎。

  只有萧洵对一切判语都面不改色,还试图宽慰他:“没关系,人总有一死。”

  萧桢坐得很远,神色也很模糊,只有惨白的脸色和乌青的眼下透露着他近日的疲倦,他只是看着萧洵。

  “陛下,我知道你想要什么,我可以再帮你最后一次。”萧洵说:“如此,你就不要为难我了。”

  萧桢隔了好半晌:“为难你?”

  “我已经没办法回到小时候那样了,你的要求实在强人所难。”萧洵捏着手指头,又说:“你也不要为难萧洛了,这么多年,他被你翻来覆去地捶打磋磨,你当他是块不会痛的石头,就不要又指望他只对你是温软和顺的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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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萧桢:好痛。

      萧洵: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可高兴了。
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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