杳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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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下为主(69)

    

  萧洵盯着缓缓关上的殿门,缝隙里的最后一丝的光也熄灭了,顾鲸川从他身边经过时,唤了他两声才回神。

  “时局艰辛。”萧洵与顾鲸川并肩同行:“先生以为何解?”

  “重用边将,解一时之危,留后世尾大不掉之祸。”顾鲸川停下,回过头看着身后灯火通明的宫殿:“如今小殿下名声跃起,若他能一举得胜,前途无量。”

  萧洵他蹙着眉:“萧洛他毕竟才十七岁,若是陛下可以……”

  顾鲸川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鄞都辖制南北,如今北边先乱了,不代表南方就安定了,陛下是一国之君,谋划纵横,决不能有失偏颇。”

  顾鲸川离去后,萧洵只觉一口闷气堵在心口,他正要转身回去,却见陈照星驾马从远处来,许是没想到会正面与萧洵对上,他愣了一下,勒住了缰绳。

  萧洵看着他,轻轻叹了口气:“秦将军,陪孤走走如何?”

  陈照星犹豫了一下,点了点头,翻身下马。

  江慎行和陆玉完本欲跟上,萧洵却让他们留在辇车上等着,一路走过宫门,陈照星才开口:“太子不该让江侍卫离身。”

  萧洵闻言嗤笑:“这里有危险吗?”他侧目看着陈照星:“还是说秦将军心里怨恨我,想除之而后快。”

  陈照星停下步子:“我并没有这个意思。”

  “没有?”

  “当年我年轻气盛,又骤逢巨变,才会对殿下恶语相向,实则追究起来,是陈家有负天下,自然也负了萧氏主君。”陈照星顿了顿,道:“殿下若是不放心,还是让江侍卫跟着为好。”

  萧洵转眸看着他:“你说这话听着很虚伪,底下臣子敷衍孤时,也是如此。”

  陈照星扯了扯了嘴角:“且当我在敷衍殿下吧。”

  萧洵哼笑了两声,沿着宫墙根往前走,夜风清凉,拂面而过,萧洵又问:“这些年,你与萧洛一直在一处?”

  陈照星走在他身旁,答道:“是,师父托杨将军与我谋职。”

  “你如今能改头换面,原来是广御侯的功劳。”萧洵心里已然明白:“他待你很不错?”

  陈照星抬眼望着远处乌黑的天穹:“师父予我的恩情,此生铭记,我如今能报答他的,只是替他消解心中遗恨。”

  二人走至一方竹亭,萧洵随意拍了拍灰便落坐了:“萧宁戈心中遗恨必与燕王有关吧,可燕王兵败已成定局,你要如何替他消解?”

  陈照星耸了耸肩,眼底几分自嘲:“陈氏已经覆亡,便只能斩下须卜左延的首级送给他了。”他又正色道:“他所愿北境安宁,我自当竭尽全力。”

  萧洵只看着又觉得陈照星真是不一样了,从前他率真张扬却也有孤独敏感的一面,一番磋磨不仅没有击垮他,反而使他更韧。

  他寻到了真正安心的归处,比起渴求冷漠自私的父亲,如今已有一个人足够包容,伸手将他救出泥泞不堪的沼泽,待他若至亲。

  “北境安宁。”萧洵笑了笑,反倒有些羡慕他了:“是个很好的愿望。”

  陈照星不自觉便放松了肩膀:“陈家出事以后,殿下曾多次想要救我。”他上前坐到了萧洵对面,轻轻吐了口气:“我说不怨你,这并非敷衍之词,相反,我知道是我一直欠你一句道谢和道歉。”

  宫廷后院清静,无人打扰,是个适合袒露心里话的地方,萧洵有点儿惊讶,又觉得陈照星能坦然说这番话又在意料之中,他只轻轻嗯了一声。

  陈照星默了好一会儿,才抬眼看着萧洵:“我决意此生为大周守疆,为师父,亦是为你将来能够安居宸宫,不累余生。”他道:“我得知太子这些年的政绩,日后我朝南拜服的,一定是一位能干的君主。”

  萧洵怔然,不知是不是陈照星年长几岁的缘故,这话不像臣子该说的,反而更像来自兄长的勉励,萧洵手指微微蜷缩,喉头微哽:“你居然想要我安居宸宫,那萧洛怎么办?”

  “他志不在此。”陈照星沉声道:“我感谢他,亦欣赏他,只求尽我所能,全他心愿。”

  萧洵按了按额头:“那你告诉我,他到底要干什么?”

  

  另一边,紧闭的大殿亮如白昼,一切细节都无所遁形一般,萧洛能很清楚地捕捉到萧桢眼里的冷淡和压抑。

  “你是在威胁朕吗?”萧桢语气含着薄怒。

  萧洛已然猜到会有这样一番诘问,燕继不臣之心渐露,若萧桢此时离京,谁也不敢保证鄞都会风平浪静,萧洛提出御驾亲征,无非是为了更明确地告诉萧桢,如今他已无人可用。

  “陛下言重了。”萧洛垂眸道。

  “你先斩后奏把持关州,又在南北粮道上驻军,现在无论谁做这个主帅,都要看你三分脸色是不是?”

  萧洛并不反驳,他只是没想到北边战事发展如此之迅猛,他掀起眼帘,盯着萧桢沉冷的脸色:“不必如此麻烦,只要陛下肯信任我,这条粮道就永远不会成为战败的理由。”他道:“至少,翠松岭的惨剧绝不会再发生。”

  萧桢冷淡地蹙了一下眉:“此战若败了,天下人都要问你的罪。”

  “若是败了,我自当以死谢罪。”

  萧桢一时心头火起,冷笑道:“别太把自己这条命当回事,若真是败了,你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。”

  萧洛闻言轻哂一声:“我这条命在陛下眼里的确不算什么,既然陛下并不信任我,今日请帅是我自不量力了。”说完他冷淡地扯了扯嘴角,烛火下的眉眼却犹如落了雪。

  萧洛的目光就好像一把有形的利刃刺了过来,萧桢深吸了口气,缓了语气:“朕何时说过不信任你了?”他道:“但事关重大,你要承担的是天下万民的生死,不是儿戏,也不容你赌气,你若只是想要逃离鄞都,逃离朕,何必如此大费周章?”

 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想要逃离,萧洛心想,可这话说得实在可笑,历经两世,积攒下来的失望又怎么会是轻飘飘的赌气二字可以概括的。

  他只是彻底厌弃了,想彻底挣脱这条血缘的锁链,六年来,他脑海里曾无数次地预演过这一天。

  “为公,为天下安宁。”萧洛缓缓开口:“为私,也为我自己,确有一事,求陛下允准。”

  萧桢好像能从他郑重的神色中猜出,他大抵说的不是小事,却也实在没能想到,一贯温顺恭敬的人,怎么会说出如此悖逆之语。

  萧洛垂眸,一字一顿坚定道:“求陛下许我承嗣燕王。”

  萧桢的眉眼一瞬间沉下来,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,咬牙反问:“承嗣燕王?”

  “燕王战死沙场,但膝下无子,若能够续其血脉也能够抚慰他的旧部,我以燕王世子的身份统领十三军,必然能凝聚边境兵将之意气。”萧洛脸色平静得毫无波动,木然跪下:“如此,陛下和太子也永远不必担心,我的存在会威胁到朝局安稳,所以此事无论怎么看,都于国有益,求陛下允准。”说完最后一句,他一如从前那般恭顺地跪下,叩拜。

  萧桢不知是以怎样的心情听完他这一番陈述,比起汹涌而至的怒气,他却更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疼痛,从肋骨往上,蔓延至整个胸腔,整个人像是被沉入深海,快要被四周环绕的冰冷水涡彻底碾碎。

  就像六年前,雏鹰挣断的风筝线,他看到滚落阶梯的小小身影,裹着血色,又如在这间明堂上曾发生过的无数次对峙,只是立场忽然对调颠倒,他从仰视他人,变成了站在高处俯视。

  萧桢走到萧洛身前,俯身将人拽起来,前一时他还在为繁重国事焦头烂额,此一刻萧洛一句“于国事有益”就足以将他的引以为傲的冷静炸得稀碎,他声音冷得几乎要冻住人的血肉:“大周还从没有正朔改嗣旁支的先例,你当真是好想法,怎么敢说出这话?”

  萧洛只觉得胳膊都要被捏碎了,目光却没有半分躲闪,比起畏缩恐惧,此刻支配他的几乎是他积攒两世的怨愤:“没有先例,那就我做这个先例。”他用力掰开禁锢着他的那双手:“我与陛下之间,连父子虚名也不必再有。”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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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洛洛:好像硬气起来了。

 

  

  

  

  

  
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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